专访|洪淑君:戏曲为媒,以爱传扬潮音雅韵

19世纪以来,潮州戏和铁枝木偶戏,跟随潮州人一起过番,漂洋过海,来到东南亚落地生根。早期的潮州戏表演场所多在潮州人聚集的庙宇或街边,因而被称为街戏。很长一段时间,潮州街戏给当地潮州社群提供了重要的娱乐和艺术享受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娱乐形式的多样化,潮州街戏面临观众和演员流失的双重挑战。尽管如此,仍有一些剧团和演员努力传承和发展这一艺术形式。新加坡新怡梨興潮剧团(铁枝木偶剧团)就是其中之一。自成立至今,该剧团已经运营了48年。其铁枝木偶剧团是新加坡目前唯一和最后一个潮州铁枝木偶剧团。
近期,潮舗The Teochew Store访问了新怡梨興的第三代传承人洪淑君。初遇淑君时,她刚完成一场潮剧表演,在后台匆匆卸完妆,马不停蹄地为下一场戏敲锣伴奏。待上午的表演结束后,她又与母亲郭慧卿一起,在舞台上指导演员们的排练。忙完了所有工作,在等下一场表演的间隙中,她抽空坐下来,为我们讲述这半世纪以来,三代人如何用爱传承新怡梨興的故事。

新怡梨兴潮剧团剧照

 

潮舗:自成立至今,剧团已经运营了48年。请问你们家庭是如何与潮州戏和铁枝木偶戏结缘的?

洪淑君:这要从我的阿公阿嬷那一辈说起。我的阿公(外公)郭汉章原本是一名销售,他有学问又懂英文,偏偏很爱看潮州戏。我的阿嬷(外婆)许桂金是一名潮剧演员。阿公与阿嬷因潮州戏相识,阿公对阿嬷展开了热烈的追求,两人后来结为连理。我妈妈七岁的时候,有一天,阿公回家后突然跟阿嬷说,他买下了一个剧团。从此,两人便一起齐心经营剧团。

阿嬷一直很支持阿公的决定。我的阿公很早就去世了,留下阿嬷独自运营剧团。她不仅要忙台前幕后的工作,还将做戏的本领传授给我的妈妈、舅舅和其他人。阿嬷在马来西亚接触到铁枝木偶戏,她很喜欢这门艺术,就将铁枝木偶戏引进剧团里,成为我们剧团的另一特色表演。

我的阿嬷在2007年去世。那时候我才10岁,家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。妈妈不希望阿嬷辛苦经营多年的剧团就此关闭,在我们三人还不能完全帮忙的时候,她咬牙接手了剧团,直到现在。

潮舗:难得一家三个孩子都愿意做潮州戏,原因是什么?

洪淑君:妈妈刚开始接手的时候,虽然人手不够,但她不希望她的孩子学习戏曲表演。一是很多人跟她说戏班已经没落了,前景不明;二是担心影响我们的学业和前途。但我们三姐弟从小是在剧团里面长大的,对潮州戏有着很深的感情和浓厚的兴趣。就算没有人教我们,耳濡目染,多少学会了一些表演和演奏的功夫。小时候,我曾让剧团的另一位女演员帮我化妆打扮,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,自己就跑上台表演。

我最小的弟弟洪伟力在乐器演奏上也有很高的天赋。小时候,在没有人指点,不懂Do Re Mi的情况下,他就可以用唢呐演奏一段曲。后来他又轻松掌握了打鼓、二胡等乐器。妈妈看我们如此执着,又有一些天赋,再加上剧团实在是缺人手,最终妥协,允许我们三姐弟学戏。

在新加坡,潮州戏有人传承,但是潮州街戏却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。我们的表演场所大多在户外,没有空调,日晒雨淋是难免的。除了表演,我们还要搭戏棚、搬乐器、整理戏服和道具,有大量的体力活。不少原本有一些兴趣的年轻人,因为觉得太辛苦,中途退出。很多年前,我的弟弟在服兵役,那时人手严重不足,这让我动了放弃的念头。当天晚上我梦到了阿嬷。她告诉我,无论遇到什么困难,千万不要放弃。从此,我再也没有动过放弃的念头。即使在新冠疫情无戏可演的那段时间,我们也坚持下去,做线上表演。现在,我们三姐弟传承潮州街戏这门古老艺术的决心也更加坚定。

新怡梨興潮剧团第三代接班人:洪淑君

潮舗:从小在戏班长大,您最大的收获是什么?

洪淑君:我曾在外面上过班,与之相比,做街戏虽然条件艰苦,但它仍是我理想的工作。剧团将不同的陌生人聚在一起,大家在做戏的过程中慢慢培养出感情和默契。经过这数十年的沉淀,我们的剧团已经是一个大家庭,大家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。例如林梨心阿姨,她在我们剧团工作了快四十年,是我们最重要的长辈之一。在新怡梨興,我可以大胆地表达自己,又能与这么多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,这是在外面上班无法感受到的自由和快乐。

潮舗:演过这么多出戏,您最喜欢的是哪几出戏?为什么?

洪淑君:小小的舞台可以演出大千世界。潮州戏里面保留了我们潮州人很多宝贵的传统价值观,这些是非常值得年轻人学习和传承下去的。

例如《义民册》和《一门三进士》,这是我最喜欢的两出戏。《义民册》是我学的第二出戏,它的词和旋律很优美。主角李红云和书吏秦积安的勇气和精神让我十分敬佩。李红云虽是侍女,却胸怀大局。秦积安只是一个文人,但他胸怀大义,牺牲自我,保全了十万义民。我从这个故事里学到了人不分高低贵贱,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情有义,不能出卖别人。

《一门三进士》中,我最喜欢孙淑琳这个角色。不论命运给她多大的打击,她都迎刃而上,最后苦尽甘来。这出戏不仅教会了我要孝顺父母,也提醒我永远不要瞧不起别人,要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。世事多变,命运难料,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或苦难,依旧不放弃希望,要对明天怀有期待和信仰。

潮舗:剧团成员在表演中身兼数职,多才多艺,请问这些唱念做打技巧是从哪里学的?怎么学的?

洪淑君:人人都说家中有一老,如有一宝。我们的剧团里有三宝,分别是妈妈、舅舅和林梨心阿姨。他们三位老戏骨是我们的老师,平日里非常有耐心地指导、教导我们。在阿嬷和妈妈小时候,学戏是很苦的事情,做不好被挨打是家常便饭。但妈妈经常说,时代不同,不能再用过去的方式教戏,她采用更温和的方式教育、鼓励我们。

虽然我们身兼数职,但我们也是各有所长。我擅长弹扬琴,我的两个弟弟更擅长打鼓。我们一般是先观摩其他前辈的表演,然后自学。自学之后,如果做错了,前辈们会及时提醒我们改正。只要坚持不懈地积累小的进步,积少成多,就能不断成长。

新怡梨興潮剧团成员为潮州戏现场演奏

潮舗:剧团有不少年轻面孔,请问你们是如何吸引他们加入的?

洪淑君:现在剧团里的年轻人都是我们的朋友,起初是人手不够,邀请他们过来帮忙。他们接触了潮州戏后,慢慢产生了兴趣,也跟着一起学戏,从幕后转向台前。我们剧团里的Seri,她是马来人,经过这两年的学习,她的戏也演得越来越好。

我们也一直尝试和其他机构合作推广潮州戏和木偶戏。例如前段时间,我们在亚洲文明博物馆现场表演铁枝木偶戏,并开设了铁枝木偶的工作坊,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参与。现在看街戏的人越来越少,为了保留戏曲文化而吃苦学戏的人更少,所以不管高矮胖瘦,只要肯学的,我们都非常欢迎。

潮舗:新梨怡兴肩负着延续潮州戏曲艺术的重任。在传承的过程中,您希望能得到哪些支持和帮助?

洪淑君:随着物价的飙涨,我们现在也面临这运营成本上涨的压力,没戏的时候我们也需要去打工,补贴生活开销和剧团开支。我们现在租了一个地方存放剧团的戏服、道具和戏棚等物料。如果遇到淡季,剧团没有收入,仍要继续支付租金,这给我们带来很大的经济压力。

此外,我们的戏服和木偶也用了很多年。潮州戏戏服和铁枝木偶品种繁多,做工精致,价格不菲。目前,我们没有多余的资金来购置新的戏服和木偶。如果有哪些热心人士愿意在这些方面给予我们帮助,欢迎跟我们联系。

 

点击以下链接,关注新加坡新怡梨興潮剧团(铁枝木偶剧团):

 

《义民册》剧情简介

1853年初,太平军进攻南京前夕,南京城内十万义民准备迎接太平军,然而不幸的是,他们的名册被清兵搜获,这使得十万义民的生命安全岌岌可危。为了挽救这一危机,义民首领决定派遣女义民李红云去查找并夺回名册。李红云是制台母亲的贴身丫环,她利用这一身份混入内衙密室,发现书吏秦积安正在连夜赶抄义民名册。面对李红云的大义凛然,秦积安也被义民的壮举所感动,他愧恨交加,最终决定将义民名册烧毁,并为救李红云脱险,不惜以火自焚。

《一门三进士》剧情简介:

《一门三进士》又名《三进士》或《八珍汤》,剧本叙述的是山西平阳书生张文远,曾借常、周二家银钱进京赴考,不幸落第,因居京都不归。常、周两家向张妻孙淑林讨债,孙无力偿还,二子被抢抵债,改名常天保与周子卿。十八年后,常、周均中进士。时值平阳荒旱,孙淑林离家寻夫,流落外乡,被迫卖身常家为仆,受尽虐待。一日,因故来周家,周子卿探知孙系生身之母,乃与常天保相商,嘱来认母。谁知常天保因官居高职,以为认仆为母有失身份,二人语言冲突,周乃往都察院上告,怎知巡按张文远即其亲父,原系同科进士。张、周各述以往,常天保大窘,悔过认罪,最后全家团圆。


请观看新怡梨興潮剧团:《杨令婆辩本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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